山區空難與海的深處

墜毀在阿爾卑斯山的德翼航機飛行記錄器的解讀出來了，
令人震驚、無言以對的可能情況：副駕駛把正駕駛關在門外，一意降低飛行高度，他的呼吸正常，沒有昏倒，沒有回答正駕駛，就這麼一路操縱飛機撞山。

消息傳來，在空難中失去一整個班級與導師的Haltern小鎮，悲傷震驚到只能哭泣。我想，再來，憤怒與無力感會深深地淹沒所有相關的人。
這個消息會啓動怎樣的波瀾？這個多生命的失落，如果竟是因為一個握有駕駛權的人不想活了，整個意義在哪裡？

我們在一個我稱為「南方井邊」的讀經班，上個禮拜正好讀到在船上約拿。
約拿知道自己是引發巨浪風暴，可能讓全船的人陷於死境的人，雖然他呼呼大睡一陣，想逃避這一切，但是一旦被抽籤抽中了，還被客氣地問說：我們要拿你怎麼辦？他會要求船上的人把他丟出去。

風浪因為一個人自願進入深海，而平靜，全船得救。進入深海的人也還有他的故事在進行。
人對自己握有造成災難與改變災難的能力若沒有醒覺地認識，卻握有這樣的能力，是多麼可怕的事！

人若一意毀滅自己與毀滅別人，看不見生命的可能性，是多麼可怕的事！
但人若可以醒覺，知道生命握在上帝手裡，即使是在「逃跑中」，也會被喚醒，藉著與被連累的群眾相隔，「下到海的深處」，進入自己深不可測的幽暗心理深處，還是可能把災難轉變為轉機的。

願上帝親自安慰空難者的家屬、朋友、幫助者，給予力量。也願我們對於深不可測的人心，有更多重新認識的機會。

圖：C.G. Jung das Rote Buch

我選的圖是心理分析家榮格C. G. Jung 在與夢境所顯示的自己內心的幽暗掙扎時，

所畫的圖。身為一個醫治者，他也曾進入自己內心的巨大深淵，與內心的巨龍對話。

赤身逃走的人

「有一個少年人，赤身披著一塊麻布跟隨耶穌，眾人就捉拿他。他卻脫下麻布，赤身逃走了。」（馬可福音14:51-52）

在耶穌被捕的時候，門徒都離開他逃走了。然而，還有一位少年人繼續堅持地跟在祂後面。
這位少年並沒有穿上可以保護他自己，或是顯示他身份地位的衣袍，而是披著一塊麻布，像是一個哀悼者，或是一個懺悔者。
成群的施暴者不肯放過一個哀悼者。
這位少年到了最後，還是得脫掉了這塊哀悼的麻布，放掉最後一絲保護與尊嚴，赤身裸體地逃跑了。

這無名的追隨者，也就是你，也就是我。
當我們願意完全捨去身份地位的保護，以赤裸裸的自我來追隨基督，我們可以離他很近很近。

那稍微保護著我們的，不過是懺悔的罪人的身份，不過是為耶穌基督的死難與自己的罪來悲悼的心。

雖然暴力可能會來奪走我們最後的保護，雖然我們可能因為恐懼而不得不赤身逃走，但我們會永遠記錄那一刻，就在受苦的耶穌基督身邊，離他很近很近。而這一刻也將改變我們的人生。

在耶穌受難的路上，這位無名的少年人曾那麼靠近祂。
就像那位打破玉瓶，以香膏為耶穌的安葬來預備的女子，
他也以「事先哀悼」的行動參與了耶穌的受難。
他，是一位愛者。

圖片：Max Beckmann 卸下基督

愛的源頭，我們的上帝，
只有祢是全然美善的。

祢以祢的方式在愛著我們，
即使暫時我們看到的是枯竭、虛耗、缺乏愛的世局。

祢以祢所定的時間在愛著我們，
即使我們現在看到的是惡者的勝利，
是虛偽取代了真實的世界。

求祢時常提醒我們，
只有祢是全然美善的，
我們的行善與行義，往往只是鳴的鑼，響的鈸，
喧鬧著，巧言地講述著我們自己，壯大我們自己，
離十字架完全倒空自己的愛實在太過遙遠。

求祢賜我們有長長的氣息，
能忍耐擔當我們所當負起的一切，
能看見我們自己的虛無，
好讓祢確實來充滿我們。

以祢的愛的能力來澆灌我們，
打破我們的自義、自憐、妄自尊大的心，
讓我們以這破碎的自己，
來瞭解祢對這個世界的計畫。

在假見證前一言不發

「彼拉多又問他說：『你看，他們告你這麼多的事，你什麼都不回答嗎？』耶穌仍不回答，以致彼拉多覺得稀奇。」（馬可福音 15:4-5）

 活在司法體系受某些勢力掌控的台灣，我們對於「假見證」的厲害並不陌生。除了在官司糾紛裡看得到以假見證陷害人，在職場甚至教會裡的衝突與角力裡，也常見到不實的謠言與捕風捉影的控告。

 耶穌靜靜地站在彼拉多的面前，各樣的控告如潮湧來。他被視為褻瀆者與叛亂犯，所有他所說過的話都被曲解、放大，他被控自封為王，大逆不道。然而，他並不為自己辯護。 
 當被責問是否是猶太人的王？他只說了一句：「這是你說的。」

 耶穌的安靜比雄辯更有力量。他的安靜並不是被迫噤聲，也不是因為他沒有話好講。他的安靜根植在對上帝的順服與信賴裡，他的沈默是對整個不公的審判最深沈的抗議。

 於是有權判人死刑的總督彼拉多覺得詫異了。建立在暴力與謊言上面的帝國開始動搖。十字架的事件在安靜中發生著，然而有一天，要靜靜地瓦解掉一個不義的帝國。

默想：我能夠像耶穌一樣，在假見證的攻擊下，仍安靜不為自己辯護嗎？我能夠因為深知上帝的旨意，而一言不發嗎？

祈禱：以溫柔堅定的愛扶持我們的上帝啊！在謊言和惡意的網羅裡，求祢幫助我們能夠注視我們的救主，學習他一言不發，安靜等待祢的義。靠主耶穌聖名，阿們。

一顆不遺忘的心

「錫安說：耶和華離棄了我，我主忘記了我。婦人焉能忘記她吃奶的嬰孩，不憐恤她所生的兒子？即或有忘記的，我卻不忘記你。看哪，我將你銘刻在我掌上，你的牆垣常在我眼前。」（以賽亞49:14-16）


婦女主日。很多時候我們會在這樣的日子裡，談女性怎樣追隨基督，怎樣在信仰團體裡盡力付出。今天，我卻要換一個角度來看，來以「女性的心懷」來體會、瞭解上帝怎樣愛祂的子民。

今天我們讀的經文非常有意思：上帝將自己比喻成一位懷抱著吃奶的嬰兒的婦女，再怎麼樣也不會忘記這個幼小的孩子，永遠都憐憫疼愛這個生命。

一位母親會忘記那吃奶的孩子嗎？

還在吃奶的孩子的哭聲是那麼有穿透力，令人無法不去聽見，所以詩篇第八篇裡說：「祢從嬰孩和吃奶的口中建立能力。」
但在某些情況下，母親也無法理會那充滿穿透力的哭聲。有時候是被環境剝奪了餵奶的機會，有時候是因為壓力過大，心神疲憊，而無力養育孩子。

我住院的時候，鄰床的年輕太太剛生了第二胎，她的傷口痛著，奶也漲痛，非常難過。新生兒一出生就被抱到嬰兒室去，她不能親自給孩子餵奶。因為她的大兒子在幼稚園感染了腸病毒，為了怕傳染，她也被「隔離」，只能努力把母乳擠出來，冰在冰箱，請人按時送到嬰兒室去。她很難過、很無奈，身體痛苦，卻無法抱著孩子得安慰，她也都還沒有把孩子的臉印在心版上呢！夜裡，她會哭著向耶穌祈禱，我也在鄰床默默為她祈禱。
也有很多非常年輕就匆匆地當起母親的女性，面對一個新生命完全手足無措。沒有社會資源，身邊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忙，嬰兒熱烈的哭聲只會讓她們感到驚慌憂傷。

然而，「錫安的百姓」熱切而憤怒的哭聲，上帝卻都聽到了。祂會來乳養祂的子民，即使他們被流放在遙遠的地方，飽受欺壓，信仰不自由，社會裡缺乏公平正義，感受不到上帝的同在。就像很幼小的孩子，一旦看不到母親就驚慌害怕，以為被母親遺忘了，被擄到異鄉的人們，也以為被上帝所遺忘。

上帝對祂所愛的百姓，有一顆不遺忘的心。

我自己很喜歡的一個真實故事：有一位辛苦的母親，原本出身富裕的家庭，嫁給看似很有前途的人，卻遇到經濟型態轉變，生意一再失敗。她在經濟的危機當中努力地支撐起整個家庭，餵養孩子。她的好強個性讓她在這種屈辱的狀態下，活得艱苦，有時候整個壓力來了，她會失神，會失去求生的意志。
她的孩子後來成為作家，在作品裡回憶他怎樣回到家，找不到媽媽的情況。他知道媽媽不是只是出去隨便逛逛，而是有著生命危險的。所以，他奔向河邊，沿著穿過城市的河流，跑過一條又一條的橋，尋找他的母親。有時候，他發現他的母親站在那裡凝視著流水，他叫喚著母親。母親回過神來，看到是他，就會摟住他，說：「一切都會變好的。」
這位作家跑去找家庭醫師，問：「我的媽媽是怎麼一回事？」家庭醫師說：「她生命裡有很多壓力，很多危機，就像一個壓力鍋快要爆炸一樣，有時候她需要把一切都先忘掉，從這個世界退出來，才能夠再次回來，重新有力氣。」
「但是她會不會有一天根本無法回來？她會不會忘掉一切？」作家很緊張地問。
醫生和氣地摸摸這孩子的頭，跟他說：「她的頭腦可能會暫時忘掉一切，但是她的心不會忘掉。只要你在她身邊，她就不會真的由橋上往下跳。你是她生命的保護者呢！」
後來，他們母子經歷了獨裁壓迫，戰爭，社會的變亂，許多年歲，兩人彼此分離。母親因為年老失憶，住在療養院。作家兒子去看她，她認不出自己的兒子了，但是她全心全意一再探問的，都是關於這個兒子的事。所以，兒子真的明白了：「她的頭腦可能會暫時忘掉，但是她的心不會遺忘。」

我們今天看到以賽亞書裡也向我們描繪了這樣的上帝：一個不是用頭腦算計，而是用心紀念、疼愛祂的子民的上帝。

如果上帝追究，照祂的公義來審判，這些子民被流放到異鄉，是因為他們自己的罪過。她們的受苦似乎是一種報應。但是上帝卻不計較這一切，祂將忘掉這一切，把債卷燒掉，還把自己的兒子當成「贖價」，以這樣的愛，重新來愛祂的子民。
因為祂有一顆不遺忘的心，因為祂聽見如嬰兒般絕望哀哭的聲音，祂突破一切的障礙與規則，來愛我們。
       祂紀念我們所經過的每一件事，紀念我們的驚惶與憂傷，恐懼與焦慮。我們都能被包圍在這永恆的愛中，祂像不疲憊的母親一樣，沒有一刻忘記祂的子民。